原國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副所長高振會經常面對這樣的“犯罪現場”:大片枯黃的稻田被澆灌了工廠排放的污水,可方圓五公里內的幾家工廠誰才是肇事元兇?海上泄露的石油動輒漫延數十公里,捧著一兜死亡的蝦蟹,漁民們也不知道該怪罪油輪還是油井。
就像法醫面對事發現場的尸體、指紋、毛發里的DNA等,鎖定犯罪嫌疑人一樣,“環境法醫”也會通過各種技術,抓住環境污染背后的“兇手”。
高振會解釋,“把環境比喻成一個人,人的行為對環境造成了損害和破壞,對損害進行鑒定評估的人就是環境法醫。”
每個污染物都有獨特的“指紋”
2006年大年初五,山東長島縣大黑山島的百姓還沒高興地過完春節,就發現附近海域漂浮著大量的黑色油塊。這些油塊呈粘稠狀,有拳頭或雞蛋大小,單憑肉眼根本無法判斷類別。不久后,長島其他島嶼和龍口、招遠等地又相繼發現油污染。為此,國務院成立了由國家環保總局、國家海洋局、三大石油公司等組成的聯合調查組。
聯合調查組不敢怠慢,他們在渤海區域進行地毯式地拉網檢查,對每一口油井進行了取證,將采得的樣本分發到各單位進行鑒定。然而,鑒定過程卻亂成了一鍋粥。有的單位鑒定說油污屬于勝利油田,有的分析說油污來自中海油的海上油井,卻都沒有比對成功。
“案發現場”長島屬于渤海海域,油污卻不是來自渤海,這讓各家單位傷透了腦筋。時任國家海洋局北海檢測中心主任的高振會判斷,油污可能是油輪運輸時泄漏的,既然這些油污和中東地區的油差別很大,那么不妨取些南海區域的原油來進行分析。通過油指紋鑒別技術進行比對,他們發現南海的原油與長島的油污十分相似。
高振會和同事立即趕到廣東,借助海監、船舶部門,查詢到了油輪的裝載情況和目的地信息,恰好發現一條名為“大慶91號”的油輪在那段時間駛向遼寧。此時距離發現油污已有半年時間,復原“案發現場”十分困難。不過,高振會和同事還是大體推算出這條船的航程,并且通過海流漂移模型,估算出油污漂到長島的時間。
最終,高振會和同事在遼寧錦州找到了正在船廠修理的“大慶91號”油輪。在事實面前,油輪方不得不承認,“大慶91號”于2005年年底在遼寧海域因船體破損造成原油泄漏。事發時正值冬季,溢油難以發現,等到次年春暖才導致溢油大面積漂浮。
盡管距離“偵破”2006年長島油污染事故已有10年時間,高振會仍然難掩興奮之情。他告訴記者,油指紋是石油中的一種標志化合物,在生成石油時就已存在,經歷長時間的風刮日曬也不會發生變化。“環境法醫”根據儀器測出的標志化合物圖譜進行比對,就如同將犯罪嫌疑人的DNA與作案現場發現的DNA相比較。
油污的“指紋”是標志化合物,對其他污染物而言,也有屬于它們各自的“指紋”。司法部司法鑒定科學技術研究所(下稱司法部司鑒所)副研究員馬棟接觸過一個污染事件,某地的水源被污染了,但上游存在著好多家化工廠,難以確定污染源。這時,同位素指紋識別技術就派上用場了。
馬棟說,他們首先從被污染的水源中取得水樣,通過分析污染物縮小了污染源的范圍,鎖定了附近的幾家工廠。再將化工廠使用的原料,以及它生產過程A、B、C、D各環節的中間體提取出來,與污染物進行同位素指紋比對。
由于化工原料的進貨渠道與進貨批次不同,每個原料的碳氫氧氮同位素比值都有細微的差別。一旦在某個工廠的原料和中間體中,發現了與污染物相同的同位素比值,那么馬上能夠確定它就是污染源。
資質認證懸而未決,“環境法醫”無處施展
別看同位素指紋識別現在被用于環境損害鑒定,最初它可是正兒八經的公安刑偵技術。
馬棟說,他的單位起初使用同位素指紋識別技術檢測毒品。通過分析不同海洛因中的同位素比例,可以方便地判斷出它們的“家鄉”是金三角還是金新月。這些情報反饋到有關部門,能夠提醒毒品產地附近的海關注意新型運毒方式。
后來,同位素指紋識別技術又被用于食材檢測。“食藥監局把繳獲的麻辣小龍蝦,或者火鍋底料交給我們,我們經過樣品前處理,提取后進行質譜分析,大部分都可以檢測出罌粟堿的成分。”馬棟說。
在他看來,環境污染物檢測與人體毒物檢測在技術原理上是相通的,它們檢測的目標物一樣,只不過取證的檢材不同。在環境污染中,檢材可能是植物、土壤和大氣,而人體毒物的檢測則是血樣和尿樣。